身体倦乏、有恙,食不甘味之时,总会有人递一碗清粥到嘴边,起初是母亲,后来是妻子。顺滑、温润的流食清粥穿喉入胃,如亲人的温柔爱抚、似祛病的良方药剂,让身心倏地暖起来,每个细胞都在扩张、释然,继而美美安眠,醒来满血复活。
粥,熬粥人,总是最暖心、最懂我。每次归家,母亲都会在檐下架起铁锅、燃起灶火,花半天工夫熬上一锅豆粥,待我口干舌燥踏入家门时,畅快来上一碗,解渴解乏、解饿解馋。灯下码字过夜半,轻入厨房,盛上一碗妻留在灶上的清淡米粥,暖暖喝了,熄灯入睡。于我而言,最家常、最熨帖的味道,当粥莫属。
细细品来,粥有着简单而又复杂的品性:简单到仅一瓢水、一勺米、一灶火,即可成粥,清汤寡味,朴素真性情;复杂到各种米、豆、谷、瓜、薯、果,皆可入粥,五味杂陈,包容而多情。故而,一碗清粥,足见创意、功力与火候。我不是厨师,但身为家庭煮夫,自对熬粥情有独钟,并以此为乐。
清晨,或没胃口时,愿熬上一碗白米粥或小米粥。看着白米粒、黄米粒,在沸水中翻腾、跳跃,直至绽成一团团米花;汤亦慢慢细腻绵密起来,粥香四溢。少时,一锅晶莹剔透的米粥,便可盛碗入口。一直以为,脂稠玉浓的米粥,是圣洁而又美妙的尤物;再配一套清新雅致、做工考究、中国风的瓷质碗匙自为最佳,养眼养胃、怡情怡心,喝罢神清气爽,暖暖开启美好一天。
晚餐,或时间充裕,愿熬上一锅香浓的八宝粥,可饮可食,甚是贴心。因远离土地,每次精心配备熬粥食材,我都因其来之不易,而心怀敬畏。那些红豆、绿豆、花生,是留守故土的父母,辛勤耕种、晾晒,亲手捶打、剥了送来的;那些玉米糁,是母亲吱呀呀推动老碾,一粒粒碾磨出来的;那些红枣、板栗,是我多年前教过的学生,从老家带来谢师的;那些莲子,是身在远方的同学快递寄来尝鲜的;那些红薯干、南瓜干,是妻子在响晴的午后,细细切了,一点点翻晒晾干的;就连熬粥的水,也是我往返骑行十余里从山间取来的山泉。
饶有仪式感地、虔诚地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去熬粥,粥也便有了情怀。揭开锅盖,原本干硬的食材,经过熬制,相互融渗、浸透,米水融合,柔腻合一,变成黏稠软糯柔滑的粥,色泽诱人,清香满屋;喝到嘴里,香甜可口,知冷知热,如是在品尝生活中的百般滋味、万般情愫。好粥自与他人分享。常满满地盛上一大碗,赶着饭点儿,让女儿端给邻居品尝。一碗清粥,换来邻人灿烂的笑容、邻里和睦的相处、女儿知礼的成长,当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单纯食粥,自是清淡了些。四季皆有粥,自有四时应景小菜相佐。春有凉拌菠菜、夏有拍蒜黄瓜、秋有笋丝藕片、冬有萝卜泡菜,再配以榨菜、泡椒、炸花生、炒蚕豆,清粥小菜,饶有情趣。若有食量,精致面点,也必不可少。馒头、油条、花卷、包子、摊片儿,与清粥、小菜搭在一起,堪称绝配。某次,从早点摊儿买到一种香菇状的小肉包,配上精制白米粥,让全家胃口大开,直呼过瘾。
粥或许称不上主食,充其量只是配餐,却因其独有的平民气质、温柔情怀,而深受推崇,甚至成为某种情愫的引子,让人欲罢不能、难以释怀。当你孤独、无依、疲累、染病之时,粥都会不离不弃地贴心而至,给你最温柔的呵护与滋养,进而释怀、舒爽、暖心。每次外出就餐,我都会盛上一碗粥,慢慢喝下,因为粥里有家、有亲人、有故乡的味道。粥懂我的胃,更暖我的心。(张金刚)